唐長紅 全國政協委員、中國工程院院士、航空工業科技委副主任、運20飛機總設計師

“運20的研制成功，僅僅是我們向大飛機邁進的第一步，或者說是我們的一個新起點。我們有信心為國家研制更多更好的飛機。這不單單是一種情懷，一種期待，更是滿足國家未來戰略需求的需要。”全國政協委員、中國工程院院士、航空工業科技委副主任、運20飛機總設計師唐長紅在全國兩會期間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。

怎樣才算得上是航空強國？怎樣才能滿足國家未來戰略需求？

“想用就有。”唐長紅略一思索，簡單地用四個字作答，憨厚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。

國之重器是點線連成的歲月

2016年7月6日，運20正式列裝部隊，一篇“胖妞從軍記：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默默愛著你”記錄著無數人的情感和寄托；2017年7月30日，朱日和閱兵，由1架運20和2架運9運輸機組成的運輸機編隊亮相，再一次向全世界昭示，我國大型運輸機實現了重大突破，推動了我軍遠程投送能力的跨越式發展。

五年首飛、八年交付，運20的研制歷程創造了中國制造的中國速度，用加速度走出了一條我國自主創新研發大飛機的成功之路。是什么支撐起了運20的跨越式發展？

在唐長紅看來，運20屬于國家重大科技專項，首先是舉國之力成就了它，全國各行各業的力量都為它的誕生提供了重要的貢獻。其次，關鍵技術、尖端技術是買不來的。我們已經等得太久了，不能再有幻想，不能再等待。為此，航空工業全線士氣高漲，以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向著同一個方向邁進。第三，自主研制一型這樣的大飛機無疑是艱難的，從30噸級到60噸級再到200噸級，需要突破幾百項關鍵技術。“我們有太多的日日夜夜，日頭連著月亮，點線連成歲月。”唐長紅說道。誰說白天不懂夜的黑，航空人把他們站成了一個世界。是這樣的堅守，最終創造了國之重器。而我們的國之重器，亦將守護著點線連成的點滴歲月。

在央視《開講了》節目中，唐長紅成了“胖妞她爸”，他深感親切；說起“胖妞”，唐長紅卻更愿意稱之為“大運”，也暗合了中國人說“行大運”的意思。當然這個“行大運”指的并不是自身，而是指運20的研制符合了“天時地利人和”的“大運”，既有黨和國家的英明決策，又有舉國之力的支持，更有全體航空人的披荊斬棘，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個“lucky girl”。

運20對研制團隊提出了什么樣的要求？首先是自信和信任。唐長紅認為，要把一型飛機做成，其中的每一位參與者都必須要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自信和氣魄；要有贏得戰斗的信念和動力，突破創新過程中的所有障礙。所有的自信創造的每一階段的成果也會獲得外界更多的信任，能夠推動后續的節點更順利地推進；當然在一個團隊中，作為領導者，更要給予科研人員更多的信任，大家同呼吸共命運，共同攻破難關。

飛機研制成功=好用+耐用

作為全國政協委員，唐長紅今年在兩會中最關注的就是國家科技的發展，科技創新的相關舉措。“在討論政府工作報告的時候，我們有一個共識，就是報告中有關科技發展、科技創新的舉措是實實在在的，而且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，在很多方面都提到了科技創新，更是提出了激發科研人員積極性的眾多方向，我們期待著能夠落地。”唐長紅表示。

唐長紅認為，科研人員首先要有科技創新的意識，更要有創新的基礎和能力。“我們不能為了創新而創新，而是要做在需求引導下的創新，并通過創新驅動更多的科技和制造等革命。”唐長紅表示，創新要尊重基礎，尊重規律；更要注重方式和方法。

那么在運20身上，有哪些科技創新之處？唐長紅帶上了習慣性的微笑，是那種“你懂得”的表情：“可以說大運身上采用了很多現代化的技術，3D打印多少年前就有了。但是我只能告訴你，目前我國3D打印的最大件就在大運身上。”唐長紅告訴記者，未來，運20也可能根據需要，改裝成各種特種飛機。

“航空工業是一個時代性非常強的行業，無論是軍用飛機還是民用飛機，都要反映技術的進步。運20對拉動我國工業技術進步的作用非常重大。但同時，從機型發展上來說，這也會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歷程，其安全性、可靠性等各個要素將會不斷改善和提升，這將會貫穿在研制、試飛、制造甚至運營全過程中。”在作為飛機總設計師的唐長紅看來，做飛機并不純粹關注研制，更要關注它的使用：要以使用作為核心，以好用作為目標，以耐用作為研制成功的標志。

航空強國是什么：想用就有

回想起運20剛剛出爐的時候，唐長紅說，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用一個詞去形容，那就是“震撼”。“但如果是我們的設計師或者是結構設計師，如果也同樣覺得震撼的話，那就是無知，是對自己還沒有足夠的信任，對產品還沒有足夠的自信。”話鋒一轉，唐長紅變得嚴肅。事實上，大家正是在研制的過程中，對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認識，有了更多的自信；對運20有了更多的情感，有了更多的驕傲。隨著運20的逐漸成長，唐長紅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，越來越成熟，越來越壯實。

“一型飛機的研制往往要經過多年的儲備和付出，在這個過程中，歲月必然會在科研人員的臉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。這樣的磨煉讓他們成熟，每一根白發都帶上了型號的烙印。”唐長紅說道，有的時候，看到和自己同齡或者是年長的人，猛然多少天不見，會因為他們的逐漸蒼老而感到恐慌。但回過頭來看到科研一線上那么多的年輕人，他們生機勃勃的樣子和型號研制帶來的充實，心底又會生發出無限的滿足。

“我們現在還不能稱為航空強國，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運20研制成功，僅僅是我們向大飛機邁進的第一步，或者說是一個新起點。我們有信心為國家做更多更大的飛機。這不單是一種情懷，一種期待，更重要的是滿足國家未來戰略需要。”

那么什么樣才能算是航空強國？“想用就有”。唐長紅的回答簡潔明了。

航空業：來一場中國制造的品質革命

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，要全面開展質量提升行動，推進與國際先進水平對標達標，弘揚工匠精神，來一場中國制造的品質革命。作為一個長期從事大型系統工程的人來說，唐長紅對此有獨到的理解。“總理講的是品質革命，而不是質量革命。質量和品質，就類似于社會法律和道德的對應關系。產品和人結合，必須要有一定的品德才能塑造品質。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的話，我覺得總理這句話講出了我們的期待和心聲。”唐長紅表示，從某種角度上來說，做工程是一項遺憾的藝術，總會有不斷提升和改進的空間。但這并不意味著質量和品質沒有保障。只有大家都心懷對產品、對工程的敬畏，賦予情感來塑造產品和工程，才能真正做出高品質的產品。

唐長紅今年的議案，主題是如何改進和提升航空安全。在他看來，安全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質量安全，而是要建立安全體系。首先是要有認知安全，認識到是否存在安全問題；第二是技術安全，在技術上采取防范措施；第三是質量安全，確保產品質量安全；第四是管理安全，采取必要措施防范安全問題。

唐長紅表示，從事任何行業都會面臨壓力，需要我們不斷規范流程、研制方法、管理體系，這樣才能推進整個工程的有條不紊。而安全對航空工業來說，是跨越了制造設計本身，融入到更大范疇中的安全，比如適航體系。當然，我們首先要做的，就是確保飛機本身的品質，用中國制造的品質變革，筑牢安全之基。

【責任編輯：李巨堯】